堆文字的斐阳

以笔平难鸣之事

【重发,18年产物】亦柒去远方

亦柒去远方

七月七,长安城。

   七夕的长安城,远比平时要热闹。柒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俏脸微扬。姑娘小伙们从身边走过,欢笑声吹进耳朵里,令人心里一阵发痒。

这是美好的季节,可它不属于柒。就像别在耳畔的栀子花,秀丽却孤单。

巷口,摇曳着烂漫的花树。和着美景,柒开始描摹。花作丹青柳作兼毫,蜿蜒几里的石墙抖落成一卷画笺。翻飞的十指下一片斑斓,繁花碧柳,都跃然纸上。

“小生见姑娘才艺超群,可否请教一番?”柒略微一愣,慌忙收了手,回身看去,来人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一席锦缎长袍,怀抱画轴,站在温暖的风里。飘扬的墨发下露出澄澈双眼,似是能望穿满巷波光。

柒红着脸站在原地,方才调动万千斑斓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以羞涩的姿势揽在一起。

“公子谬赞,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不,洋洒有致,姑娘的技艺真是过人。”那人仍噙着一丝笑意,不依不饶似的夸了一句,又道,“小生名讳亦茶,尤好书画。姑娘可否为小生略施墨采,画上一张?”

“......”柒沉吟着,亦茶急忙取出纸墨,强行把笔塞进柒手里,澄澈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期望。

“......”柒依旧未发一言,悬腕描了几笔,突然用力挥毫。分明是文弱的少女,一下笔,就仿佛有游龙潜跃,一派潇洒。

亦茶看的入迷,颔首赞叹着,柒就已经收尾。“可以请姑娘落款吗?”亦茶又道。柒犹豫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柒。亦茶笑着,接过笔,在旁边加上几个字——赠 亦。

今日唐突,但与你同游,才不负少年英华。


天色渐晚,柒敛身告别,亦也没有挽留。“多谢柒姑娘了,姑娘慢走。”

柒没有多言,转身走入巷子。她的心像一只蜻蜓,随着晚风飘忽不定。

  又是集日,柒照旧抱着一捧栀子花去集市贩卖。清晨的太阳已经高升,手里的花仍不见少。柒暗自叹着,躲进檐下的阴凉里。

  “栀子花多少钱?”柒随口答了一句“一文钱两枝。”

   “我出一锭银子,够吗?”柒愣地抬起头,正对上亦茶顽皮的笑脸。柒撇嘴把银两推回亦茶手里,笑道:“不卖。”

   “卖花多无聊,走,我们去朱雀桥逛逛!”亦茶笑嘻嘻地拉上柒,不顾柒红着脸的拒绝。他才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不管什么平民礼教。这一世,遇见柒,就再也无法忘记。

     人生里有太多的囹圄,除了及时行乐,别的都不敢说——这是亦的信条。


   柒一路小跑着被亦拉上朱雀桥,跑到对岸的桃花堤上。

  “柒,看,是不是很棒?”

   柒顺着亦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树下拴着一匹高头大马,油亮的毛色分外讨喜。“亦,这是你的吗?”柒问道,亦却只是笑,三两步跑过去牵了马来,跨了上去。

    “上来吧!我带你去郊外散心!”

         

     长安城郊风景如画,风光无限的少年当歌策马,少女红着脸贴近亦茶,羽睫低垂,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亦停驻在芙蓉湖畔,和柒并排躺下。

蓝天白云在头顶悠悠飘过,亦凝眸许久,突然笑起来。“柒,你看着长安城风景如画,可是没了你,它们就会黯然失色。”

“哪有!”柒反驳了一句,还是展颜一笑,“我之前从不知道,长安城这么美。”

“是啊,江山如画,佳人在侧,多快意的生活。”亦茶笑着,把目光拉长。再过两日,这一切也该结束了。无论是柒,还是这长安城,都不能长久流连。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美好,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命运必将玩弄他于股掌之间,徒留一场大梦。

 

夕阳在河滩上汇聚成一片汪洋,亦站在柒身后,轻柔地帮她束起长发。雪白的香栀盛开着,在三千秀发间,留一抹幽香。

“柒,喜欢吗?”亦期待地看着她,得到满意的回答后,轻声道,“明天起,我可能就不能出来找你了。下次再见面,也许会是很久以后。总要去处理那么多的麻烦,不能陪你真的很抱歉。不管是游山玩水也好,廊前听雨也罢,只要有你,我都很开心。”

“嗯.....”柒应了一声,没有说话。也许,世家公子本就不应成天陪在她身边,纵使不舍,也要好好说再见。

 

     后来,亦果然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柒每天抱着栀子花站在巷口,看着或熙攘或冷清的街道,心里竟空落落的。有一次,柒甚至在街上看见亦打马而过,可他那疾驰的样子,和后面吵吵嚷嚷、全副武装的随从,却又让人心慌。

“亦?”她试着呼唤。声音最终颤抖着,飘散在尘埃里。

 

长安城有芙蓉湖的诗情画意,但更多的还是城门巷口荒凉寂寥。柒仍然靠卖花维持生计,忙碌的日子里她不再想那个翩翩少年,只有在空闲时,才会因为思念和寂寞而独自生气。

的确是去了很久呢,那时湖畔柔软的柳叶都已经变得修长了。没有消息的亦,就像是鱼儿潜入深海,无处可寻。

“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叫亦茶的公子哥吗?”柒有时向旁人打听亦茶的去向,问了几番,却发现结果大出所料。长安城里的富家公子如云,名字里带有亦字的,却只有常往皇宫跑的那么一位。柒越发好奇,向身边的女伴打探消息。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是和我游玩的那位呢?阿莺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怎么可能?名字里带亦字的本就少见,何况,我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不信,给我几天时间,我能把他的祖宗八代都数出来!”阿莺是巷子里公认的机灵鬼,有了柒的一句打探,阿莺就像离弦的箭,寻找亦茶的踪迹。

 

“柒,我帮你打探过了哦。你说的那个亦公子可是非常富有的啊,他很少带家眷朋友出来,喜欢逛集 骑马,经常去朱雀桥和芙蓉湖一带散心。之前总是喜欢去南街的古琴店和西坊的玉山楼......”阿莺兴奋地汇报着成果,说着说着,话锋却突然一转,“可惜,这样活泼俊朗的公子哥,据说在半个多月前进了宫就再也没出来......”

这......柒想起那日在街上看见亦身后吵吵嚷嚷的随从,越发担心起来。他还好吗?也许,自己可以寻个机会,去宫里冒险看他。

 

迎凤楼下,柒抱着一大捧鲜花,目光里满是紧张。本想找个机会悄悄接近宫城,等了许久也不见有机会可寻。正焦急时,却见一个人影匆匆掠过,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亦茶。柒想要挥手招呼,却见另一名禁卫打扮的人打马而过,追着亦的身影而去,口中大声唤着:“殿下——”

殿下?柒心里一惊,赶忙抱起花来,顺着他们的方向追去。

柒一路跌跌撞撞,急匆匆地跑了一段,终于因为疲惫停在一条巷子里。剧烈奔跑的窒息感堵在胸口,柒虚弱地自言自语,靠着墙坐下来,沉默成一座雕像......

“亦,你怎么了......”

 

“猜猜我是谁?”一双手轻轻覆在眼睛上,柒慌乱地挣扎了一下,还是弱弱发问:“哪位......”

“笨蛋柒柒,都不认识我吗?”来人不满的移开手指,柒抬起头,又惊又喜地看着眼前,是亦修长的身形。少年一如既往带着耀眼的笑,只是白皙的脸上添了一道红痕。

“亦!”柒惊喜地站起来,任由亦帮她拂去耳边碎发,眸底又荡起一层薄薄的愁色,“你的脸?”

“啊,不妨事。”亦展颜一笑,道,“柒我和你说,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我刚才从街上过,有个抱柴草的人非要让我帮忙,这下可好,我笨手笨脚的少爷出身,反倒把自己脸给划了。”

柒笑起来,任由亦把她搂在怀里,一言不发。

沉静的阳光里,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其实他们彼此都已经清楚,这样宁静的时光,已经时日不多。

“亦,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柒充满期翼地发问,盼望着,希望得到理想的答案。

亦垂下眸,滑出一声轻叹:“我不知道,柒。也许数十天,也许多半年......我最近遇上一些事情,真的有些忙。”

柒低着头不答言,沉默了良久,久到空气都凝固成一团,才沉声道:“以后,亦你还是少来见我吧......不需要为我分心的,我们的生活,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嗯?”亦愣在原地,却听柒继续道,“夏天就快过去了,满岸繁花,转眼就会凋谢。亦你会遇见更好的,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自己啊......”

心爱的女孩子就站在面前,眉眼含笑,言语中却流露出不甘的滋味。亦愣着不知如何解释,柒更是觉得委屈不甘。

在柒看来,希望是渺茫的。一个是白衣巷口的卖花姑娘,一个是风云显赫的殿下,他的生活里不只有柒,他会遇上更好的,他有自己的领域江山。而自己,又怎么能一厢情愿打扰他生活?

“柒,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最近遇上了麻烦的事情,才不能常和你见面。给我点时间,好吗?”亦温柔的解释,目光相对,却看见柒明眸里尽显锋芒。

“那么,可否过问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殿下?”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亦的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惊慌,旋即掩住柒的嘴,把她拖到巷子深处。“柒,你喊我什么?这是谁和你说的?”

“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柒绕过亦的问题,不依不饶。

“与你无关,不要打听,更不要牵扯进来。这个称呼,以后不要再叫了。”亦的语气也变得生硬,顿了一顿,转身离开,“照顾好自己。”

 

此后的日子,亦赌气留在府里,再也没离开过皇城。党争一向丑恶,棘手的事件聚在一起,案上文书堆成厚厚一摞,看上一眼就觉得头疼。偶尔想起柒,也很快被文案压了下去,无暇顾及。

夏天的尾巴也终于过去了,亦忙里偷闲在园子里散步,满目金黄。正出着神,却有身边的人来报:“殿下,我们在外门救下一个女孩。已经挂了伤,一直念着殿下的名字。”

亦心里一惊,忙跟随手下的人前去看。侧厅长榻上的女孩受了伤,脸色苍白,正痛苦的辗转呢喃:“亦......”

“先叫几名医者吧,把伤处理好。”亦冷声吩咐着,俯下身,握住柒纤瘦冰凉的手。

“柒,别怕,我在。”

     

      传医师来诊治,说是受了外伤,暂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亦松了口气,命下人好生照看着,守在一旁继续忙自己的公务。这样若是柒醒来或有什么情况,都不会错过。

 

      待到柒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柔和的暖光里,柒虚弱地坐起来,迷茫地看着四周。“柒,你醒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一旁的亦迅速凑过来,关切地询问,不禁让柒更加迷惑。

      “亦?这是哪?我这是......受伤了?”面对柒一连串的发问,亦先细心地掖好被子,让柒能温暖舒服地靠在床边,才宽慰道:“这是我家,放心吧。如你所讲,本殿下的房间是安全的,柒姑娘安心养伤就好。”

    “殿下”二字咬的很重,轻轻落在柒耳边,拨动了姑娘心弦。

熟悉的人,熟悉的语气,甚至是他唇边熟悉的一抹浅笑。柒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亦吩咐侍从,准备食物。

又欠下一个人情呢,真想像以前那样,游山玩水,无所顾忌。提起过去,柒仍怀有憧憬和怀念。但眼下,她也只是平静地看亦忙碌,不做评价。

凡事最怕当断不断,藕断丝连。

许是因为生在平民人家,柒的身体并不娇弱。只消两天,伤就已经好了大半。她前去主屋向亦告别,还没走到院口,就看见两名侍女急忙忙地奔出来。

“不好了!殿下执意要出门阻拦谢侯爷,又不带侍从。这次怕是要出事!”柒闻言愣在原地,正看见两名家丁牵了马,追出门去。

这个亦,真是像之前一样啊!毛手毛脚,让人担心。柒这样想着,敛去眸底的不满和嗔怪,红绳束发,牵了另一匹马。总不能由着他胡来,毕竟,还是当朝的殿下。

 

等到柒一路追赶过去时,已经离开长安城,跑到了郊外的山坡上。先前跟随亦的侍从早已因招架无力而不知去向,或死或伤。刀光剑影里,可以瞥见亦雪白的战袍,染了殷红的血,飘扬在秋风里。

柒打马冲进去,长发束成马尾,甩过肩膀。她本不会武功,这样一来,也只能是凭借胆大心细的优势,强行冲进包围圈。单刀挡住了几下攻击,很快就被击落下来,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

人影纷乱,柒红着眼睛,不顾四周刀剑无眼,刺在雪白的肌肤上。她只是强行向前去,在锋锐的兵刃中挤挨着躲过,来到亦身边。

“柒?”亦的目光飘动了一下,“你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既然你也说了我们再无牵扯,就不要卷进来。”

柒无声地笑着,直起腰身,目光里有不容置疑的骄傲。分明是柔弱的女孩子,此时一席红衣,目光冷冽,看上去反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的确是再无前缘,但你毕竟是殿下。往事恩情不再,也不能死于乱林刀剑。我不能就这样,由着你胡来。”柒说着,手持利刃,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禁卫兵,等待出击。

“不过平民女孩而已,一起剿灭!”对方听了命令,厮杀出来。柒则挑眉一笑,奔赴向前。她不再怕受伤和死亡,这世间再无牵绊。

 

亦,我们的相遇真的不应该被称赞。它带来的幸福太过短暂,随后的伤痛却刻骨铭心,难以忘却。其实心痛至极的时候,无论我们的心中怎样柔软,都已经无所畏惧。曾经只能与栀子花为伍的我,如今决一死战,无所畏惧。

曾经总想一起去远方,就像我们的名字那样。可既然只对彼此造成伤害,不如我护你周全,从此,再无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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