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褂何以开红花——悼念杨文医生
白褂何以开红花
——悼念杨文医生及为此发声
写在前面：我并不了解医学，但我绝对敬佩这个职业。我在此悼念，并希望可以对这件事情发声。言论激动，单心意赤诚。文中或有多处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2019年12月24日6时左右，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副主任医师在正常诊疗中，遭到一名患者家属的恶性伤害，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那天晚上，我的列表不知有多震惊。我身边有很多人，想要学医的，或者是已经在学医路上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悲痛恐惧心寒震惊还是愈挫愈勇？
那天我按下转发，莫名地敬佩起来。
这份勇气，开玩笑地说，当真是为了人类共同命运向死而生。
学医有多难，我们都知道。网络他们上那些属于医学生的玩笑和表情包，我们都见过。教科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一读就是七八年。他们说这是医学生的“蓝色生死恋”，他们说自己考过的试比自己年龄还要多，他们都曾经整晚整晚为论文秃头为文献爆肝......单论决心，就让人比不过。
医生，就是多读了些书的普通人，只不过有颗济世之心。
可惜世事无常，善良的天使不能被温柔以待，神圣的白衣开满了红花。
网上有一种很讨厌的言论，说他们“该死”。在投票里，还是会有百分之一二的人，选择“该死”“没什么”......我以为他们是手滑，是杠精，是水军，是因为网上很乱。直到我发现，与我最亲近的身边人，也是这样的看法。
于是，我发起了抨击。
他们说：死了活该，面对危险就应该躲开，什么政策保护都没用。
躲，医生是知道的。他们在念书的时候就被导师半开玩笑地告诫过：“面对医闹要跑，跑得越快越好。有危险往器材后面藏，因为仪器坏了医院肯定会管，人出问题了，就不一定了。”
但是，侥幸躲过这一劫，就会尝尽酸楚心寒的滋味，甚至背负上社会骂名说是胆小怕事不敢维护正义；更难过的局面是，上了一天的班昼夜不休身心俱疲时，连躲都躲不过。难道医生就不配活着下班吗？难道不能让你家病人无病无灾医生就该偿命吗？您是皇上啊？也许在有些人眼里，这世界只配他自己活。
试问，你一天上几个小时班？大概不到十个吧。你上十个小时班都累得不行，他们上一天休一天没有法定节假日，休息时间还要24小时待命，很多医生几十个小时连续工作甚至没合过眼睛。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一介女子埋头于工作台写病历的时间，突然被年轻力壮的成年男性揪住头发抡刀子，你让她怎么躲开怎么反抗怎么保护自己？
所谓的不反抗就活该砍死这种言论，说话风凉罢了。
他们说：“医生都那个德行，态度不好净想着赚人，我见得多了”
这个真是迷惑言论。
他们读了这么些年书是为了赚你的吗？天津医生的工资水平大概在3000-8000，当然也有很厉害的可以挣二十万，但那各层面的人毕竟太少了。
3000-8000块钱，这是什么概念？我想报考的师范类专业，也能挣这么多钱，但至少按时作息有寒暑假并且不用面对残忍。同样的工资，医生几乎全年无休地24小时守在医院里守着患者赔着笑脸坚持着梦想，他们显然要辛苦得多。
这类重症拒绝其他检查的情况真的太常见了，太多太多的病人去医院，尤其是老人都会要求“就输液，不做那些项目。”那，既然觉得输液就没问题的话，您为什么不干脆找个诊所呢？一样能输葡萄糖之类的啊，不用非得去民航这种挺不错的医院，是不是？
你去医院是寻求治疗的，可你又按自己想法捆住了人家的手脚不让他帮助你，你到底想怎么办？真不如在家求仙问药炼金丹。
白衣天使是和善的，所以，他们大概也不配拥有生气难过的权利，必须永远一副笑脸，哪怕被人砍了头。
还是请喷子设身处地想象一下：你上了一天的班，见了无数个患者，活在医院这种地方每天看着世界上最悲喜交加让人心情复杂的场面。你能比他们和善多少？不客气地说，我觉得你可能会辞职。
何况从我自己经历来看，疑病症快两年，这期间我遇见的医生态度都非常好：
天津一中心神经内科马主任，暑假，夏天的高温烤的我都晕。他作为一个神经内科的医生，给14岁的我做了一个半小时的心理疏导。到现在过去700多天了，我都忘不了他那天的语气，轻轻地，怕惊动了我，又尽力把我慢慢拖出泥潭。
那天他说了很多，出诊室时他把票给我让我把号退了，因为严格来讲我挂错科室了，我更需要医学心理科。所以，相当于是无任何回报地，他占用自己工作时间给闯入神经内科的我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理疏导。我觉得这是医者仁心，他甚至拒绝了我做肌电图的要求，“那没必要，不要浪费钱了，你很健康。”他没有赚我让我多做项目，对不对？
医疗界确实有收红包啊过度收费治疗啊这样的丑闻，但哪个行业都不是绝对干净清白一尘不染的。我们的白衣天使，实在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就集体蒙受丧命之冤。
很遗憾，在一些人眼里，医生这种帮助患者心理疏导的行为也是脑子有病浪费时间。
更有些人，嘴上说着要医生治病救人，心里想着打官司。
？？？
好好对你不行，态度不好更不行，到底想怎么样啊？
是不是有一天真的像《医隐》那样医生都被虐的干不下去了，都转行买麻辣烫开小卖铺去了，你才能得劲？然后生了病还骂上一句：“娘的，快病死了都没人给治。”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大港医院的主任允许我在她办公室哭成泪人，普外科那位男医生长得像海豹一样胖乎乎地温柔到了极点，他们全都能用最大的耐心安慰鼓励我，让我放松。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医生会不被人喜爱甚至谩骂。是我运气太好遇见了天使，还是你人品太差看谁都像恶魔？
不是天使做错了事说了假话，而是你偏要动手玷染那白褂。
他们被说急了，爆出一句：“总之，死了活该！”
一切的错都是别人的错，不管怎样你丢了性命那你就是活该。
医生也是人，也是有自己生活的普通人。如果死的不是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是你身边的人，是你爱的人，你还会这么说吗？
这位医生，是谁的母亲，谁的妻子，谁的女儿？她的家庭怎么办？她为什么活该要被砍死？我真是太恶心这种说法，也真是太不能理解。为什么坚持梦想的人要活活死去，而污浊现实的人却得到永生？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医生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他们是天使，是可以帮助人治疗病痛延续生命的。现在，你告诉我，刀砍拳打侮辱谩骂，这就是你对待天使的态度？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说，医生不是神，他们只是读了太多书、想帮人提高生存质量的普通人。你不同意，你把他们当成神，你希望他们可以妙手回春让你的家人长命百岁，那你倒是拿出一个供奉神的态度好吧？不虔诚你好歹尊敬一些啊...你用这个态度求神拜佛都要遭雷劈，却堂而皇之对医生毫不在意。
脸呢？
对于患者，我们有希波克拉底誓言，有免税药，有医保......这很好。可是对于医生呢？几百万医生读了一摞书考了不知多少试多少个晚上为SCI秃头，他们什么也没有。真的就像那个表情包一样，二十几年的努力读书努力考证加上无数幸运和论文奖项才能培养出一个好的主任医师，患者哐哐两刀，没了。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脑子里一直有一句形容法医的话“为死者言，为生者权”。它用在我对医生的话里并不合适，但我觉得这很像是我的目的。为受苦难者发声，为仍然坚持与苦难斗争的人祈祷神明。
那么，篇尾点题。神农大药房门口写着：“何妨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病。”我希望这世界也能如此无私——不求天使神坛供奉，只求白衣不染尘埃。
2020.1.4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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